“希拉里经济学”：旧瓶与旧酒

当地时间4月12日，前美国国务卿、前美国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顿通过视频正式宣布“已准备好”参加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民主党内候选人提名竞逐，就此“希拉里将参选”这一被戏称为“世界上被保守最拙劣秘密”的秘密总算是正式揭开了最后一层帷幔。

早在去年底就有观察家援引近期美国各项民调数据指出，如今美国选民最关心的第一是经济，第二是经济，第三还是经济——似曾相识？没错，这正是希拉里.克林顿的前总统丈夫比尔.克林顿当年胜选时喊出的口号，凭借着拼经济，当选之初并不被特别看好、当选后又曝出多项丑闻的克林顿不仅稳稳当当坐完两届任期，还创下65%的美国总统离任时民调支持率新纪录，并被称为“冷战后最受欢迎的美国总统”，作为前第一夫人，希拉里有充分理由在谈论美国选民最关心的经济问题时捡起其丈夫比尔这只“旧瓶”，将“比尔经济学”翻新为“希拉里经济学”，或笼统之曰“克林顿经济学”，用以取悦挑剔的美国选民。

什么是“比尔经济学”？

按照一些观察家的概括，就是走所谓“共和民主党”人的中间路线，注重保护和激发美国中产阶级的活力，依托产业革命推动经济转型，而与民主党人传统的亲工团主义、重视收入平等和社会福利，以及通过增税调节收入等经济路线保持距离。尽管许多人认为，比尔.克林顿第二任期内美国经济、就业的“双丰收”并非其一人之功，前任共和党老布什在减少债务、赤字方面的“前人栽树”，以及“互联网泡沫”恰在其第二任期吹到五光十色，却直到其任期届满才开始破裂，加上千载难逢的“后冷战红利”，让躬逢其盛的比尔省却许多气力，但无论如何，其第二任期内美国经济维持持续、稳定的较高速增长，实现了产业结构的平稳升级，创造了大量高价值就业机会，让战后美国社会的中坚——中产阶级得以继续其自70年代末以来一直尊奉的、以个人奋斗为核心，兼具保守和自由主义特质的“美国梦”。

如今的情势和当年似曾相识：刚从经济低谷爬出的美国人渴望重新唤醒“美国梦”，而中产阶级仍然是美国选民的中坚，希拉里若想顺利当选，就不能忽视这一现实。不仅如此，“美国梦”和“共和民主党”经济路线对广大中间、游离选民有较大认同感和吸引力，而历届美国大选无不表明，“得摇摆票者得天下”，希拉里在2006年参选时正是在这方面犹豫不决，才演出了“头号热门倒灶”的戏剧性一幕，此番再作冯妇，自不能重蹈覆辙。

但也有不少人（如亲民主党的《周刊画报》评论员多尔蒂Michael Brendan Dougherty）认为，作为一名民主党的热门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倘在选战中偏离民主党传统经济路线和基本盘过远，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捡起芝麻，却丢了西瓜。

这一派人士指出，尽管对当前美国经济复苏与否、复苏程度如何，存在许多不同看法，有些看法还针锋相对，但大多数人都相信美国经济在全球大环境不甚景气背景下，走出了较强劲的走势，且将之归功于奥巴马政府。当然，奥巴马政府如今的支持率实在不敢恭维，CNN上月民调显示，近6成美国人（55%，满意率仅37%）不满意奥巴马的现行政策，希望继任者加以改变，但这些不满更多集中在俄罗斯、中东等国际领域问题层面，以及移民政策改革、医保改革等社会改革领域，而对其经济政绩的评价则要正面得多。如果希拉里过多将自己的“经济酒”灌入“比尔旧瓶”，却对“奥巴马旧瓶”其若敝帚，不仅有浪费“前人基业”和现成选举资源之嫌，而且很可能因此得罪民主党内“传统派”和本党选民中的基本盘，倘不能在摇摆盘上大捞“实空”，弄不好就会得不偿失，影响最终选情。

从4月12日希拉里参选视频“开场白”中所体现的经济层面内容看，她和她的团队最终在两只“旧瓶”中选择了调和路线：表面上，“旧瓶”贴着奥巴马和民主党基本盘的标签，她大谈经济，也大谈民主党领导下的经济成就，却并没有过多提及民主党或奥巴马，更在短短的视频里让中产阶级形象贯穿始终，让“美国梦”口号不绝于耳。正如一位观察家所言，“奥巴马的成功被她概括为‘中产阶级的胜利’”，尽管这一概括未必准确。也就是说，这个贴着“奥巴马牌”的旧瓶，其实是属于比尔.克林顿的——尽管她只字未提比尔的名字。

很显然，这个用“二合一”旧瓶包装的“希拉里经济学”之酒，有意在“共和民主党人”和传统民主党人、中产阶级和民主党基本盘间左右逢源，两头获利，互不得罪，既拉住后者的投票之手，又不妨碍和共和党人争夺前者的支持。

“二合一”的“希拉里经济学”另一大好处，是可以避免被两只“个性旧瓶”的短板——奥巴马渐行渐低的人气，和克林顿夫妇间微妙的关系——所连累。

然而这种看似巧妙的“希拉里经济学速成法”，却不可避免遭遇一个最头疼的障碍：希拉里能装入“旧瓶”（不论哪一只）的，也只能是“旧酒”。

希拉里虽成名已久且早就苦心孤诣，想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入主白宫的女性，也早就知道“拼经济”的重要性，经过几十年打磨，政治履历也算颇有积累，但这张常常的履历表恰在经济层面是最苍白的。

她丈夫比尔在当选总统前做过两任阿肯色州长，奥巴马当选前固然是“菜鸟参议员”，但当时美国刚刚陷入金融危机，债台高筑，失业率一直维持在8以上，经济形势糟糕透顶，正如魏征所言“乱世之民易治”，只要奥巴马稍稍在经济、就业方面作出一点成绩就能出彩，当选总统后他们也的确交出了相对不错的经济“答卷”（尽管不无问题和争议）。

而希拉里本人呢？做第一夫人时固然经历了美国冷战后经济黄金时代，但毕竟离今天太远，且并非正式阁员的她当年没有也不可能主管经济，反倒牵头做起了很“民主党化”、也极富争议的医保改革等事务（且并不成功）；丈夫卸任后正式从政，却一直在参议院打转，且很少涉足经济层面（就更不用说独到的见解）；2006年参选美国总统失败，应邀担任昔日对手奥巴马的国务卿，可国务卿这个“第一外交官”分管的却是国际事务，成功与否另当别论，却着实于“拼经济”无甚补益。

因此希拉里再如何对“选举的唯一问题就是经济”心知肚明，也没法绕过自身在经济领域“不接地气”的障碍，这使得她不得不在自己的参选“开场白”中，对至关重要的经济纲领大而化之，拿出了一份“三实七虚”的纲领来。正所谓瓶是旧的，酒也是旧的，所谓“希拉里经济学”只能如此缝缝补补地凑合先挂出来，留待日后慢慢缝缀。

问题在于，她想谈宏观，民主党的基本盘、尤其共和党的对手们却肯定想和她谈微观：对于前者，他们当然会想知道，一旦选希拉里这个“共和民主党人”上台，自己好容易在民主党上台后争来的福利会否被削弱，“抽肥补瘦”的税收杠杆是否又会被束之高阁；对于后者，他们大约会设法让旁观者明白，什么“中产阶级决定论”，什么“美国梦”，统统是他们共和党如假包换的“独家专利”，希拉里（当然还有她丈夫比尔）不过是在“山寨”——盗版的“经济学”，难道真的可以比原装正版的更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