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的摩骚乱：何以“防而不止”？

当地时间4月27日，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爆发严重警民冲突，骚乱从该市宾夕法尼亚大街和北大街交界处开始，随即蔓延到全市许多街区，当地一座正在建造中的、名叫The Mary Harvin Transformation Center的老年人廉租屋和社区中心被焚毁，具有百年历史的意大利熟食店内咖啡厅被砸得稀烂，CVS药店连锁店被洗劫一空，莱克星顿市场也不能幸免。入夜，许多商店橱窗被砸烂，示威者向警察投掷酒瓶、石块、易拉罐和混凝土块，不少汽车被焚毁，街头到处火光冲天。警方使用催泪弹和橡胶子弹驱散抗议者，市长罗林斯-布莱克（Stephanie Rawlings-Blake）宣布自即日起学校停课，城市实行宵禁（22时至凌晨5时，特别对青少年生效），马里兰州州长霍根（Larry Hogan）宣布全州进入紧急状态，包括本州及邻州警察、国民警卫队等5000多名执法人员已陆续赶往巴尔的摩，据警方称，骚乱当日有27人被捕，至少15名警察受伤（其中6人重伤）。

此次骚乱的起因，是一名25岁黑人青年弗雷迪.格雷（Freddie Gray）的意外死亡。

4月12日，正在骑自行车的格雷被警方在街头逮捕，手机视频显示他被强制抓进警车，送到警察局后他被发现脊椎和喉部重伤（其家人称“后颈椎80%折断”），送院后不久陷入昏迷，并最终于4月19日死亡。4月27日是格雷葬礼举行的时间，地点是新夏伊洛浸礼会教堂，街头骚乱的发起者正是以此为口实，点燃了巴尔的摩这座马里兰州最大城市街头的熊熊烈火。

值得一提的是，从格雷事件发生至骚乱爆发，期间长达半个月之久，自格雷死亡至葬礼也逾一周，期间不安苗头层出不穷，各方预警声不绝于耳，巴尔的摩市长曾表示“已做好防范准备”，何以骚乱还是发生且造成如此严重后果？

尽管市长罗林斯-布莱克事后对批评她“贻误战机”的声音表示不满，认为“这不公平”，但事发之初她的确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直以柔和的姿态呼吁示威者“和平对话”，甚至公开表示“理解、谅解”示威者的“合理要求”，正如不少人所指出的，市长对哪些是“纯示威者”、哪些是打着“示威”名义的暴徒迟迟没有清醒认识，结果导致骚乱突发时，街头只有区区42名市警面对数以百计的骚乱者，和他们投掷过来的、雨点般的石块及酒瓶。

由于将过多注意力放在格雷事件本身，政府、警方和各界知名人士、非政府组织荟萃格雷葬礼，并在格雷家人表示“循法律、和平途径讨还公道”后松了一口气，殊不知更多街头骚乱者仅仅是“借题发挥”，据CNN调查后发现，当地一些黑社会帮派早已暗中串联，密谋联手发难，而骚乱发生时被怂恿上街的“主力”，是涉世未深、希望趁乱“捞一把”或炫耀一下自己“能力”的中学生，结果，尽管骚乱发生后格雷的母亲对骚乱表示谴责，称“希望大家都来为我儿子讨回公道，但不是采取这样的方式”，葬礼主持人布莱恩特牧师（Jamal Bryant）呼吁“年轻人回家”，称诉诸暴力是令人沮丧、愤怒的行为，也是对死者家属的不尊重，却已无济于事。

巴尔的摩街头大火之所以一点就着，以至于让这座城市在4月27日这天进入“最黑暗的日子”，则和日积月累的警与民、白与黑间互不信任息息相关。

2012年2月，佛罗里达桑福德社区，白人协警齐默尔曼（George Zimmerman）枪杀17岁黑人少年特雷文.马丁（Trayvon Martin），2013年7月13日被判无罪释放；去年7月，美国纽约黑人埃里克.加纳（Eric Garner）在街头被白人警员“锁喉”致死，涉案警察去年12月3日被判不予起诉；去年8月9日，密苏里州弗格森，18岁黑人青年迈克尔.布朗（Michael Brown）被白人警员开枪打死，11月24日被判不予起诉；去年11月12日，俄亥俄州克利夫兰，12岁黑人男孩塔米尔.赖斯（Tamir Rice,）因在游乐场玩塑料玩具枪，被白人警察误认为手持真枪击毙；去年12月，亚利桑那凤凰城，34岁鲁曼.布里斯本（Rumain Brisbon）被警察开枪打死……诚如一名巴尔的摩街头黑人所言，许多黑人之所以“一点就着”，是“厌倦了没完没了的警方杀死黑人，既没有理由也不受惩罚”——既然法律不能还给公道，那么石块和拳头就是公道。

自上世纪70年代后期以来，美国民权运动成为“政治正确”，在“台面上”甚至连“黑人”都不能说，而只能说“非洲裔美国人”，在这种情况下各级行政机构和执法部门对因“警民黑白”互不信任而引发的骚乱，或酝酿的骚乱萌芽讳莫如深，往往迟迟不敢正视病灶，其结果，便是明明从萌芽至骚乱有不短的过程，却偏偏“预而不防、防而不止”。

此次巴尔的摩骚乱最大的特点，是出现了帮派串联、组织的明显痕迹，而不再如以往历次类似事件那样纯系自发、应激产生。如果类似马丁、加纳、布朗事件的判决一再出现，并令原本自感“受歧视”、“被边缘化”的黑人感到更加“有怨难申”，今后这类有组织、有预谋，借偶发事件生事的现象会更频繁，并可能造成更严重、更危险的后果。

从事发后白宫和总检察长、刚上任的林奇（Loretta Lynch）态度看，他们仍小心翼翼回避冲突、骚乱的族裔属性，惟恐和“政治不正确”沾边，但这种讳疾忌医的态度，恐只会让问题更加得不到正视，更谈不上对症下药。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许多知名人士和平权组织一再呼吁“团结”、“平等”、“和平”，但不可否认，对于前述公案，美国白人与黑人、尤其陪审团的白人与黑人间，观感、看法和裁定往往是截然相反的，这一现象自1995年辛普森（O. J. Simpson）案裁决至今并无实质性改观，而这几无改观的现象背后，或许正隐藏着从桑福德到巴尔的摩，一把把街头之火生生不息的根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