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月27日希腊新民主党(Syriza)齐普拉斯(Alexis Tsipras)内阁上台至今不过4个月光景,希腊和欧盟、欧元区围绕债务问题的“双推磨”已在一片争吵喧闹中你推半圈、我推半圈的折腾了几个来回,却仍在原地打转。
这个“原地”无非一根轴:希腊还不还钱、赖不赖帐,欧盟和欧元区“踢不踢人”。
齐普拉斯和新民主党是打着“赖账不还钱”的旗号胜选上台的,但上台后却不断玩“变脸”戏法,时而赖账,时而“不赖帐也不还钱”,时而又表示愿意认账也愿意还钱(不久前甚至还寅吃卯粮地真个还了一点点),身段也在僵硬和柔软间周而复始地频繁切换;欧盟则时而作出“不服就踢”的强硬姿态,时而又作“不服也没法踢”的无可奈何状,让关注希腊债务危机的各方各面,被这出“双推磨”弄得眼花缭乱,不知所从。
5月22-23日,“双推磨”又被推着原地打了一圈转:法国总统奥朗德和德国总理默克尔在里加欧盟峰会场外警告齐普拉斯,必须与欧盟执委会、欧洲央行和IMF这主导希腊抒困计划“三驾马车”进行“进一步合作”,确保希腊能在6月初如期向IMF偿付到期债务,从而使得希腊抒困计划得以延续,德国财长朔伊布勒则更在同日表示“希腊不妨考虑平行使用第二种货币”,暗示即便希腊真退出欧元区也没关系;齐普拉斯则在当场作“乐观”状后返回国内仅隔一天,就在新民主党代表大会上重弹“债主必须尊重希腊努力并让步,否则我们还不起钱”的老调,部分新民主党骨干甚至再放“坚决不还钱,哪怕被踢出欧元区也不怕”的狠话。
这种都在使力气却总也不往前迈步的“双推磨”戏法,不论推磨双方或观众早已了然于胸且心生厌恶。他们当然知道,这一次又一次的“推磨”,无非是偿债“窗口”在即的相互要挟,下一个偿债窗口是6月5日,此刻“推磨”双方折腾不奇怪,不折腾倒奇怪了。
问题是希腊和欧盟、欧元区既然相互间如此“不爽”,何以“推磨局”居然能一直这么推而不倒?它们都在等什么?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和不断原地旋转的偿债-要债“推磨”并行不悖的,是希腊和欧盟、欧元区在另一个“棋局”上的“立场坚定”:尽管新民主党甚至内阁中不乏“退盟”、“不要欧元”的呼声,且这种诉求正是该党选战时的核心纲领,但齐普拉斯本人却在当总理后“咬定欧盟不放松”,从不轻易说“我要退出”的“气话”;同样,朔伊布勒等可以偶尔发狠喊一声“好走不送”,但德法领导人和布鲁塞尔的欧洲政要们却不愿放弃口头上对“欧盟大家庭成员”的挽留。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双方都不愿或不能为一拍两散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埋单。
债务危机和随后作为抒困条款而不得不采取的紧缩措施,导致希腊自身造血机能几乎丧失,经济、财政,甚至公务员工资都要仰赖“三驾马车”的抒困款,本来如果能从别处获得条件更好(比如不需以紧缩为先决条件)的资金,希腊人自也不希望仰人鼻息,吃欧洲这碗难以下咽的嗟来之食,无如希腊经济和投资环境让各路其它“神仙”望而却步,而齐普拉斯内阁上台伊始第一轮“推磨”时竟鬼使神差地拿比雷埃夫斯港私有化等非“三驾马车”的资金“开刀问斩”,则更让原本为数不多的有兴趣“外来神仙”更加裹足不前,即便后来同样把“磨盘”推回原处也已难补救。既然“外来神仙”不给面子,希腊当然不敢真去自己剪断那条碍手碍脚、却好歹能让自己“赖活”下去的欧洲脐带。
至于欧洲,始终不愿拉下面皮,驱逐希腊这个“吃救济都不安分”的“赔钱货”,其根本原因是不愿担负“破盟”所可能付出的巨大政治代价。
众所周知,自两次大战之间“泛欧主义”兴起后,“欧洲一体化”不仅在半个多世纪里成为整个欧陆的“政治正确”,更自1951年欧洲煤钢共同体诞生起至今的冷战、后冷战时代,始终作为欧洲各国主流政党、政治家和政府奋斗目标,和欧洲核心价值观,在不断强化着。欧盟-欧元区-欧洲一体化等“大欧洲”理念和要素,成为欧洲凸显自我价值、成功和骄傲的关键。如果这个在成立时就刻意不设立退出机制的体系因为一个“坏孩子”被剔除而成为缺了一只角的万宝全书,就意味着整个欧洲战后努力的大方向,以及全套欧洲一体化原则、框架和构想,从根本上就是错的,行不通的。
很显然,至少在目前,欧洲政要们谁也不敢因为恼怒希腊的“任性”,或心疼朝这个反复无常无底洞扔进去却听不到响的大把金钱,因为在他们看来,自毁“欧洲大一统”政治正确所需付出的代价,要远比这大得多。
所以“双推磨”恐怕还会继续推下去——尽管连推磨者本身也已不堪忍受这种折磨,但在大多数欧洲领导人和布鲁塞尔政要认定容忍的代价超出“大欧洲”原则毁灭之前,他们只会有节制地在关键时间点发一发狠,放一放狠话,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