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逐罗姆人：萨科奇的“原功”或“原罪”？

萨科奇似乎永远是法国的头号新闻制造者，此次的头条话题是驱逐罗姆人。

所谓罗姆人，其实就是中国人更熟悉的吉普赛人，这个古老的民族直到1979年才为联合国承认为单一民族，在法国，他们长期被不科学地称为茨冈人、波西米亚人、马努特人，甚至埃及人。他们浪迹天涯，以大篷车、帐篷或其它简陋、临时设施栖身，居无定所，许多儿童不能就学，绝大多数人没有像样工作。

由于罗姆人的这些传统特性，在许多法国城市，他们被看做“脏乱差”的典型，被认为有碍观瞻，甚至被视作犯罪渊薮。今年7月28日，萨科奇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将罗姆人中的非法居留者（多数来自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在3个月内遣返，同时拆除国内一半（300个）罗姆人营地，并在讲话中称罗姆人聚居地是“是毒品贩卖和嫖娼等非法活动的温床”，必须予以“系统清除”。

此次决定的背景是7月发生在法国城市的一系列袭警事件，而萨科奇则将这些事件归咎于非法移民、尤其罗姆人，并将“驱逐罗姆人”和“强化法国治安”联系起来。

出乎萨科奇意料的是，这一决定遭到法国各政治势力的广泛反对，天主教会、工会和妇女团体、各大反对党齐声谴责，甚至原本属执政党的前总理德维尔潘和现仍属执政党的格朗也不例外，许多批评者都指出，将治安问题一味推给罗姆人，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更涉嫌种族歧视，9月4日，法国各界团体60多个在全国范围内发动了反对驱逐罗姆人的大游行，参加者号称10万人，警方和内政部则估计有7.73万，其中一半在巴黎，参加者中包括巴黎市长德拉诺埃和社会党、共产党、法国工会同盟的多位领袖，一些愤怒的文艺界名人更聚集在力推驱逐令的法国移民部长贝松凉台下，高唱已故歌星赛尔日.甘斯布尔主张种族平等的歌曲《小纸片》。

不仅法国，欧盟、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政府，甚至联合国均对法国政府的做法表示批评，罗马教廷也传出指责之声。

对此萨科奇和他的阁员似乎毫不买账，萨科奇振振有词，称“美国可以驱逐墨西哥非法移民，法国为什么不能驱逐罗姆人”，国务秘书赛欧迪宣称“法律不容践踏”，指责反对驱逐者“有罪”，而内政部长奥尔特弗在示威开始后不顾满街抗议者，宣称“示威者才几千人”、“这表明示威组织者的失败和政府的成功”。

按照法国法律，居留超过6个月的欧盟其它国家公民必须获得“流动居民居住证”或工作许可证，才能在法国继续居留，否则就可以被遣返，萨科奇政府正是抓住这一条强硬遣返罗姆人。问题是被拆除的罗姆人营地中，大多数居住者恰是拥有“流动居民居住证”的罗姆人，只有少数无证（据统计有证者多达40万，无证者仅1.5万），这种“定点清除”势必损及合法居留罗姆人的利益。

不仅如此，即使非法居留的那些罗姆人，他们入境本身也并不违法，尽管法国有权驱逐他们，但他们完全有权在几个月后根据申根条约规定，以欧盟公民身份重返法国。

也就是说，所谓“不容践踏”的法律实际上漏洞百出，大有疑问，且这种劳民伤财，大张旗鼓的驱逐，事实上是毫无效果的，被驱逐者随时可能回来。

既然如此，萨科奇为何还要这样坚持？

首先，将治安责任归咎于移民，将整顿治安等同于打击非法移民，是萨科奇起家的法宝。2005年震惊全法国的“93省骚乱”，起因便是时任内政部长的萨科奇出言指责移民是“治安祸乱之源”，而萨科奇的铁腕镇压让他脱颖而出。出任总统以来，他先后对非洲、中国和越南的非法移民下手，此次对付罗姆人，只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其次，金融危机爆发后，长期积弱的左翼政党重新崛起，执政党人民运动联盟内部也发生分裂，德维尔潘派另起炉灶，市镇选举中执政党的惨败，更给萨科奇敲响警钟，迫使他继续向右转，去抢夺极右派（如国民阵线）的选票，这就迫使他采取一些极右派向来主张的政策，如严厉对待非法移民。

第三，在之前的民调中，多数受访者支持驱逐。CSA8月24、25日民调显示，支持和反对驱逐者分别为48%和42%，而另几家民调则显示，69%-79%的受访者支持拆除罗姆人营地，这显然让萨科奇觉得有恃无恐，底气十足。

然而法国、尤其“大巴黎”毕竟是富于“兼收并蓄”传统的社会，刚刚结束的示威表明，一旦法国人认识到，驱逐罗姆人的法理依据其实并不那么理直气壮，他们对萨科奇的支持就会打折；如果几个月后，那些领了大人300、小孩100欧元“自愿遣返费”离开法国的罗姆人，又以欧盟公民身份堂皇重返，“大篷车攻防战”再度在巴黎街头展开，治安问题、市容问题一切照旧，巴黎人、法国人对萨科奇及其政府的政策，恐怕将又是另一番感想。

强硬对待非法移民曾经是萨科奇的“原功”，让他得以高票上台，并一度成为法国偶像；但一旦遭遇挫折，“原功”就可能立即转化为“原罪”，成为让萨科奇支持率继续下滑的“毒药”，在遣返非洲移民问题上，萨科奇曾感受过这种“上上下下的感觉”，如今罗姆人问题会否成为法国政坛的一枚大号定时炸弹，恐怕还要至少观察到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