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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问题总是这么奇妙:理论上希腊根本不该被“放入”欧元区,即便有高盛这个金牌化妆师巧手打扮,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白纸黑字规定的“欧元区三底线”(国债不得超过GDP年度总量60%,年度赤字不大于GDP总量3%,通胀率保持1.5%以下),当年的希腊可谓无一合格,但它就这么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了;理论上早在6月30日IMF16亿欧元抒困款到期未还时,希腊已经债务破产,但主持希腊抒困计划的“三驾马车”(IMF、欧盟委员会和欧洲央行)却迟迟不肯用“破产”这个词,而宁可说成“欠债暂未偿还”;理论上一个借钱不还,要央求债主们借新债还旧债,却不肯答应紧缩之类交换条件,更动辄威胁“重组债务”(说白了就是赖账)的希腊早该被欧元区赶出去,但事实却是经常甩脸色的希腊一直有惊无险在欧元区里呆着,且他们要挟的大多数条件都被“三驾马车”一路抱怨着咬牙接下了。

但随着7月5日希腊公投对“紧缩换抒困”说“不”,“三驾马车”中欧洲的两驾似乎终于“吃不消”了:7月7日,欧盟委员会和欧洲理事会宣布,希腊必须在7月9日前提交新的偿债计划,否则欧元区已做好“Grexit”(希腊离开)的准备,正如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Donald Tusk)所言,这次欧洲人已下定决心摆脱和希腊间讨价还价的恶性循环,“这次一定要响亮明确告诉希腊,最后期限将在本周末到来”。

看来欧洲人是打算“救市”了——挽救欧元区这个欧洲一体化理想的、“绝对政治正确”金字招牌的“市场前景”。

在德国总理默克尔等人的推动下,欧元区原本要求希腊在7月7日提出新偿债方案,希腊人照例答应又照例“跳票”,于是紧接着出现了“补仓”和“斩仓”的两种“救市方案”。

“补仓”方案的倡导者是法国总统奥朗德,他建议将欧洲央行2014年从希腊债券中所获红利作为“短期紧急救助款”,用于偿还即将在7月13日到期的、欠欧洲央行的33亿欧元抒困债务,当然,由于红利仅18.5亿欧元,欧洲央行还得额外再拿出15亿欧元左右补上这个缺口。按照奥朗德的说法,之所以提出这一方案,是为了提供“一旦协议达不成时的另一种选择”,在法国和同声相求的西班牙、意大利等欧元区“南方”国家看来,欧元区的“完整无缺”是“基本面中的基本面”,为保住这个“大底”,哪怕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这样做的根本目的,是设法将希腊“爆仓期”尽可能拖后,从而给谈判留出更充分的时间。

“斩仓”方案的倡导者是背负希腊债务最多的德国及其总理默克尔,其主张不言而喻,即“不满足要求就走人”。在回答奥朗德“补仓”建议时她毫不客气地表示“任何短期资金计划也必须和较长期改革方案挂钩”。

目前情况看“斩仓”方案占了上风:欧洲人在布鲁塞尔给希腊划出了7月9日的时间线,这还不算,7月11日,欧元区财长和“三驾马车”将开会讨论希腊提交的方案,如果认为“可以接受”,才会提交次日欧盟紧急首脑峰会讨论,后者投票批准后方能在此基础上展开新的谈判。从德国及其“战友”荷兰、立陶宛和北欧国家等立场看,“可以接受”的条件至少包括全额认账不赖帐、承诺削减公共开支和增加赋税。值得一提的是,12日的峰会将包括28个欧盟国家领导人,而不仅仅是19个欧元区国家领导人参加,这是因为整个欧盟必须讨论希腊破产后可能的后果,并竭力遏止由此可能造成的金融崩溃蔓延——换言之,欧洲人至少在形式上表现出“不惜斩仓”的“救市决心”,一如欧洲央行董事会成员、法国央行行长诺亚(Christian Noyer)所言,“风险不能总是叠加下去”。

当然,希腊也在救市。

齐普拉斯(Alexis Tsipras)在公投后的第一个“救市”举措是更换财长,将“三驾马车”看着不爽的“吵架大王”瓦鲁法基斯(Yanis Varoufakis)换成在欧洲人缘尚可的温和派谈判专家察卡诺托斯(Euclid Tsakalotos),摆出一副“愿意谈”的姿态;第二个措施是先后电话接触奥巴马和普京,一方面推动惟恐希腊“脱欧”让俄罗斯在东地中海影响力增强的奥巴马向欧洲和默克尔施压,要后者“大局为重”,另一方面试探一旦被踢出欧元区,俄罗斯“注资托市”的可能性,并借机暗示自己“并非离开欧元区就活不成”。

7.7“跳票”引发众怒后仅1天,齐普拉斯出现在欧洲议会,在一片嘘声中一反常态地放低声调,表示将在48小时内提交抒困计划,将债务危机归咎于“几十年来的腐败和政治介入经济”,并称自己的政府正致力于结束这一切,还请求其它国家体会一下希腊遭受紧缩的痛苦,声情并茂地呼吁欧盟“避免分裂”让希腊留在欧元区,称“我们不会让分裂欧洲的企图得逞”——但就是不提认不认帐、怎么还债,而希腊外交部秘书长、他的堂兄弟乔尔吉奥斯.齐普拉斯(georgios tsipras)则继续重复公投前总理惯对选民说的一句话“说‘不’才能解决问题”,所谓“解决问题”,自然是按照希腊的条件(减记相当部分债务,放宽紧缩并借给希腊更多的钱)来“解决”希腊的欠债。

表面上看,欧元区和希腊针锋相对的“救市”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这一切都将最迟在7月12或13日见分晓,且双方都将是输家:采用“希腊退市”方案则齐普拉斯公投前的政治承诺(投“不”才能让希腊“有尊严”地留在欧元区并摆脱债务包袱)破产,欧元区的“大一统”也就此灰飞烟灭,反之希腊将继续背负巨额债务包袱(赖了旧账是为了借新债),而欧元区的严肃性将荡然无存,其它欠债的“欧猪”恐也将有样学样。

但实际上,看似早已出局的奥朗德“补仓”方案并非没有“败部复活”的可能性,因为双方都知道且不敢面对、更不敢承受正面摊派、一锤定音的代价,“补仓”虽是饮鸩止渴,但至少能让这颗定时炸弹的引爆时间多少再拖后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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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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