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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门“鸿门宴”:恐怖主义的结局是同归于尽?

 

叙利亚连绵不休的内战、“伊斯兰国”(ISIS)的肆虐和巴黎伤亡惨重的“11.13”连环恐怖袭击,吸引了全世界越来越多关注目光,而另一个自“阿拉伯之春”以来一直被恐怖袭击、内战和沙特等国武装干预纠缠不休的中东国家——也门,仿佛被大家遗忘了一般。

其实也门是一个绝不该被遗忘的“恐怖之源”:“阿拉伯之春”和“阿拉伯之冬”的一切乱象——乱哄哄的政权更迭、空欢喜的“一人一票”、内战和军阀割据、外国干预和恐怖势力崛起、原教旨和暴力、部落冲突、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对抗……不仅如此,这里还是美国军队一直直接参与的“反恐战场”,甚至是较ISIS更早版本的一个酷似ISIS的“国家”——“伊斯兰酋长国”(Islamic emirate)诞生地,解剖也门,可以更好地了解、分析中东乱局、ISIS和原教旨恐怖主义的“生命史”。

熟悉也门历史、掌故的人往往会认为,也门之所以今天成为“中东乱局的浓缩”,和二战后、冷战结束前的南、北也门分治有关,而南也门短短23年建国史上层出不穷的恐怖活动,又直接、间接和今天大多数悲剧息息相关。

在这些恐怖活动中,最引人瞩目、也最愚蠢的,是号称也门“鸿门宴”的“1.13”事件。

南也门是1967年独立的,较“同胞兄弟”北也门迟了5年,独立过程也更加一波三折,当时为了驱逐英国势力,较温和的鲁巴伊(Salim Rubai Ali)和激进的伊斯梅尔(Abdul Fattah Ismail)组建了联合阵线——“解放南也门民族阵线”(NF),并共同赢得了独立。

但野心勃勃的伊斯梅尔在其后台苏联支持下不断兴风作浪,身为NF总书记的他甚至在1978年派刺客冒充时任总统的鲁巴伊特使,去北也门刺杀了正和南也门商讨统一大计的总统加什米(Ahmed bin Hussein al-Ghashmi),为扩充自己实力,他将南也门一系列更左倾的小党拉过来,和NF合并组成也门社会党(YSP),这引发鲁巴伊的愤怒。伊斯梅尔不等鲁巴伊发难便先下手为强,联合总理纳赛尔(Ali Nasir Muhammad Husani)发动“6.26政变”,推翻并杀死了鲁巴伊。

然而纳赛尔和伊斯梅尔两个强人可谓“一山不容二虎”,很快就撕破脸皮,纳赛尔一度将伊斯梅尔轰出南也门,却迫于总后台苏联的压力,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后者接了回来。

冷战和中东内部分歧让两人间的鸿沟越拉越大:纳赛尔受到美国拉拢,希望和沙特等保守逊尼派国家和好,和北也门和平统一,而伊斯梅尔是铁杆亲苏派,顽固抵制任何与北也门及其后台——沙特等的“眉来眼去”;巴解分裂,纳赛尔继续支持阿拉法特,伊斯梅尔却站在其对立面;两伊战争爆发,纳赛尔主张“事不关己”,伊斯梅尔主张和伊朗结盟;经济方面,纳赛尔主张“改革开放”,伊斯梅尔则先是继续强调依靠苏联及其经互会,实在“靠不住”则勒紧裤带……在苏联的支持下,伊斯梅尔拉拢了最高人民委员会副主席、前国防部长安塔尔(Ali Ahmad Nasir Antar)、现任国防部长穆斯利赫(Saleh Muslih Qassem)和YSP中央检查委员会主席哈迪(Ali Shayi Hadi)等,打算借YSP政治局会议夺权。为防万一,他不仅从苏联偷偷运入大量军火,还把亲本方的陆军主力偷偷拉到首都亚丁附近,准备“文斗”不行就“武斗”。

纳赛尔深知伊斯梅尔手段毒辣,在恐怖袭击方面是一把老手,在他看来,先下手遭殃,后下手更遭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搏。

由于伊斯梅尔倚仗苏联支持拉拢了大多数南也门党政军要人,控制了陆军主力,纳赛尔靠得住的武装只有海军和部分特种部队,因此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伊斯梅尔惯用的恐怖暗杀手段,给对手设一个“鸿门宴”。

为麻痹对手,纳赛尔摆出愿意妥协交权的架势,宣布在1986年1月13日召开被他拖延已久的YSP政治局会议,并暗中在会场设下伏兵。不知是计的伊斯梅尔等人兴冲冲赶来“交接”,一进会场,迎接他们的竟是纳赛尔卫队黑洞洞的枪口。

乱枪齐发下猝不及防的伊斯梅尔一行纷纷倒地,安塔尔、穆斯利赫、哈迪都当场身亡,伊斯梅尔则在地方政治部长比德(Ali Salim al-Beidh)掩护下夺门而出,逃入城郊由“自己人”所控制的一座仓库据点,并随即下达了“打”的命令。

原本双方都精心安排了代价最小的恐怖“斩首”阴谋,却双双笨手笨脚地演绎成一场没来由的大混战。在短暂而血腥的12天血战中双方动用了从陆海空三军到部落民兵在内的全部解数,正面军事实力逊色一筹的纳赛尔抵挡不住,只得带着6万多追随者逃亡北也门。他独揽大权的梦想就此破灭,“改革开放”的蓝图也彻底泡汤,从此再未能重返政治舞台。

失败者固然狼狈不堪,胜利者却同样凄惨无比:算计别人一辈子的伊斯梅尔被人算计了一把,虽侥幸杀开一条血路,但脱险时已身负重伤,发出大打出手命令后不久便一命归天。

“1.13”事件的结果是一个大大的黑色幽默:战败的纳赛尔派精英非死即逃,战胜的伊斯梅尔派排名前4位的领袖也无一幸免,原本只是三流人物的比德成了笑到最后的人,守着一个人才凋零、元气大伤的烂摊子。

原本就不是当大领导材料的比德一筹莫展,只能萧规曹随地延续伊斯梅尔闭关锁国、勒紧裤带和投靠苏联的路线,然而苏联很快也“自残”,无力关照南也门这样的“小弟”,南也门最终在1990年5月被迫并入北也门,此后的95年也门内战、反萨利赫(Ali Abdullah Saleh)运动、恐怖势力的崛起和割据,以及此次胡塞尔派所引发的又一轮内战和外国干涉,都和这次同归于尽的“最愚蠢恐怖袭击”一脉相承。

也门这个“中东缩影”近30年前这令人哭笑不得的恐怖闹剧如今已被大多数人所遗忘,但抚今追昔,仍能看到很多似曾相识的东西,比如错综复杂、敌友不断变化的政治斗争格局,无所不在的外来因素,以及设计得无比复杂精巧、最终却被演绎得荒腔走板出乎意料的“一盘大棋”,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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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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