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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代表队并不能代表难民

——联合国搭理会

本期嘉宾

局势很简单 局势分析师

陶短房 知名评论人,微博签约自媒体

Silent River 维和警察

玄德公 自由职业者


2016年8月6日,在里约奥运会的开幕式上,有一支由无国籍运动员组成的难民代表队。他们持五环旗,排在东道主巴西之前,以倒数第二位的次序高调入场。

早在3年前,国际奥委会就有了把难民引入奥运会的想法。他们认为,也许有一些天赋不错的运动员可能因国籍归属问题而错失比赛。国际奥委会于去年10月宣布成立奥林匹克难民代表队,目的是让世人充分认识这场危机的严重性。

本次难民代表队由10名成员组成。这10位选手是国际奥委会从43名背景相似的运动员中选出的,绝大多数都是来自非洲。其中2人来自刚果(金),5人来自南苏丹,1人来自埃塞俄比亚。

国际奥委会强调,他们在里约“将享受和其他代表队一样的待遇”,和1.1万名各国运动员同场竞技。队伍成员来自叙利亚、南苏丹和刚果民主共和国,同时具有运动员和难民双重身份。

今天OPEN|联合国搭理会请来几位大拿,从奥运会的难民代表队出发,一起看看难民问题。

南苏丹问题的前世今生

陶短房:南苏丹问题由来已久,历史上南苏丹和北苏丹分多合少且分属不同文明体系。北方属于北非文化体系,中世纪以后成为自中东迁徙而来的阿拉伯人和逊尼派穆斯林聚居区,南苏丹则一直属于黑人文化圈,苏丹南北方直到公元13世纪才第一次统一,1821年才纳入同一个国家的版图,且这两次统一,都是由入侵的埃及军队所强加。    第一次苏丹内战打了17年,第二次打了11年。南苏丹原本是为了反抗北苏丹的伊斯兰统治而独立的,死亡平民190万,制造难民400万。好不容易消停了,2005年南北苏丹决定公投解决问题,2011年南苏丹独立并且得到苏丹承认,但南苏丹内部又出问题了,南苏丹执政党叫SPLA(苏丹人民解放军),最早的负责人叫加朗,德高望重而且很有政治头脑,但莫名其妙飞机失事摔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基尔,就现在的总统,他是第一大族丁卡族的,但SPLA中最能打的是马查尔,他是第二大族努尔族的,他的手下叫白军,脸上涂白粉,非常能打,而且占据的联合州正好在南北方之间,又盛产石油,所以很快就开撕了。2011年独立,2013年基尔就解除马查尔职务,然后两边打了20个月,死亡5万,制造难民230万,这次7月8号开始的最新冲突,就是导致中国蓝盔兵牺牲的,几天内光一个难民营就收容了2.8万难民

这个内战历史有多悠久?我就说一件事迄今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战争纪录是埃及的一个铜瓶子上的雕刻画,画的是青尼罗河上的战争,其中一方是埃及人,另一方就是这次内战的主角之一——丁卡人。所以第一,南苏丹乃至苏丹难民问题由来已久,第二,难民队里的南苏丹难民应该与最新冲突无关,来不及跑这么远。

玄德公:不光是南苏丹,南北苏丹都有很严重的问题,要从奥斯曼帝国时期开始说起,是几千年的仇恨,感觉非洲的内战很多都是古代部落冲突的延续

Silent River:从年龄来看,应该是第二次南苏丹独立战争(也即是苏丹内战)期间的难民

局势很简单:我觉得一个内部权力混乱的国家,尤其是新建立的国家,还不是时候采用欧美那套体制,否则只顾着斗争执政了,政权稳定不下来,国内一直乱。苏丹内战是南部黑人反抗沙利亚法、争取独立的战争,而现在的内战则是部族战争。

再来看看刚果的形势?

局势很简单:刚果的治安不好,部落小范围冲突是常态化的事情。

Silent River:刚果、中非、索马里还有布隆迪这几个国家几乎是冲突不断,只是没有人关注而已

陶短房:刚果冲突十分严重,反政府武装,邪教武装和前卢旺达政府军作恶几十年,联合国刚稳团已经在那边持续维和20几年了,中国也派了维和部队。只是大家都觉得“这不重要,和我们无关”,所以就不知道而已。

玄德公:刚果东部的部族问题至今都没有完全解决,比如卢旺达移民和当地土著的冲突,卢旺达裔当中胡图族和图西族之间的矛盾最为严重。

关于非洲的难民问题?

陶短房:非洲的确是难民问题的渊薮,我举几个例子,历史上制造难民最多的战争,是非洲尼日利亚的比夫拉战争,制造难民6000万;历史上制造难民问题时间跨度最长的,是非洲的大湖区战争,从乌干达阿明时代,到卢旺达布隆迪冲突,到胡图族和图西族战争,再到刚果金内战和南北基伍省的冲突,前后持续40年都没有消停。

而第一次震惊欧洲的难民潮,则是上世纪60年代阿尔及利亚独立造成的“黑脚”移民事件,数以百万计的亲法阿尔及利亚难民移居法国,整个改变了法国南部和大巴黎东北郊的人口构成,影响持续至今。

其实最大比例的难民不是政治或宗教难民,而是经济难民。简单说就是饿了,没饭吃,没任何前途,10个难民有9个都是这样的难民。所以只要非洲还是现在的状况,即便不打仗一样会有难民问题, 比如,非洲难民输出大国布基纳法索,很少打过仗,另一个非洲难民输出大国塞内加尔, 自63年独立至今,从来没发生过战乱,但一样会有很多难民上船。     

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他们在本地生计艰难。第二,他们往法国跑有很大概率成功,且一旦成功至少可以活下去。

1954年联合国通过的难民公约主要针对的是亚洲难民,1967年难民地位议定书时也是一样。70年代之前提到难民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越南难民、印尼难民、缅甸难民这些,澳大利亚每年在海上拦截遣返的南亚泰米尔难民,数量都要以千计。

相比之下,中东和非洲的难民潮到底哪个更严重?

陶短房:这一次的难民潮是从去年叙利亚小难民被淹死一事被开始炒起来的,但实际上“地中海”难民问题在这之前就已经发作,意大利拦截难民船都出了几次事。

即便到现在,地中海难民的构成也是以厄立特里亚、利比亚、南苏丹、索马里人居多。叙利亚人所占比例甚至还不如同属欧洲的科索沃人多,坦率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因为叙利亚时髦,所以被用来当敲门砖了。瑞典、德国、丹麦、法国……这些国家接纳的难民已经人满为患。大多数是来自这些传统难民产生国,叙利亚难民最多的去处是黎巴嫩和土耳其,所以这次难民代表队的比例大体上符合实际的难民情况,甚至叙利亚的比例已经给大大提高了。事实上就算在7.20事件后,跑到德国的阿富汗难民也比叙利亚的多,就算在亚洲的伊斯兰国家,叙利亚的难民数量也不是最多的。

所以,难民问题很多时候会被时髦话题和人为炒作扭曲,比如现在大家都在谈难民对欧洲的威胁。但实际上最近的欧洲暴恐,大多数是昔日非法甚至合法移民二代制造的,确认是近期难民制造的寥寥无几。

所谓难民代表团的“难民”都已经是安置妥当、解决基本生存问题和温饱问题、以至于都有闲工夫偶尔锻炼身体的“前难民”。除了显示政治正确,积极作用也只限于让世界更多的人知道还有个难民问题而已。过多的渲染和炒作是毫无意义的。比如前几天有人炒作索马里遇难的前长跑运动员,但你们知不知道在索马里青年党和其前身大会党统治摩加迪沙期间,很多索马里人不过偷偷接上卫星看一场南非世界杯的直播,就被成群的枪毙了?他们不是难民,但他们的苦难是一个难民代表团能代表的么?

难民问题由来已久,大多数难民系经济难民而非战争难民,且远离公众视线和国际热点之外,解决难民问题的关键在于消灭滋生难民的土壤,而奥运会上的亮相只能起到较为有限的作用。

非洲现状又是如何呢?

陶短房:很多非洲人一天生活费不到1美元,我在贝宁认识的一些马里籍搬运工,他们没钱租房子只能睡大街,每天只吃两顿饭,每顿饭花15个西非法郎,约合人民币两毛三,也就是一勺木薯粉,我在巴马科经商时,很受黑人搬运工欢迎,因为每天早上去市场我都会特意带上四五个塑料袋,那是我前一天晚上在塑料袋里装上自来水,放进冰箱冻上,带给他们可以当一天的饮用水,这些人都不是难民,而只是普通的跨国工人……    我是那个市场里一千多外国商人中唯一还给他们带水的,如果没有这些冰水他们只能喝地上的积水。

我在贝宁时,经济首都科托努曾经最长一个月断电27天,最后只能去旅馆开房间洗澡,旅馆有发电机。我们在尼日利亚卡诺的分公司,平均每天停电12小时。顺便说,科托努是西非最发达的商业城市之一,而卡诺是西非内陆最发达的城市。我曾经写过一篇《要有光》,谈的就是非洲的缺电问题。

国内对非洲了解太少,或者干脆说,对自认为和自己不相干的地方,即便有了解也是偶像化概念化或者热点化的,比如比利时这次搞出很多暴恐的不伦瑞特区,其非法移民和原教旨问题从68年就开始了。现在各方的路子其实是对的,比如法国在萨科齐时代就开始给非洲输出难民去法国的大户补贴,帮助他们搞好当地就业,中国这些年也转向在非洲创造当地就业机会,基本生存问题解决了,非洲人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减少难民产生数量。

Silent River:南苏丹警察(SSPS)月均收入是400磅,和平时期约合60美元,这六十美元要负担一家4口以上的人的穿衣吃饭。对非洲很多直接从部族政治跨越到“民主”政治的国家来说,强人领袖是克制部族冲突的有力武器,可是因为大国利益,强人往往容易被冠上“独裁者”的称号推翻,造成国内乱局。

也许奥运会的难民代表队不能代表难民,但是却是奥运史乃至体育史上关乎平等、关乎人文的一次进步。难民问题不仅仅是奥运会上的一个伤疤,也不只是难民生产国的切肤之痛,更是世界之殇。也许正如局势很混乱所说,“其实从落后到民主之间需要一个独裁者来扫清障碍,直接过渡只会带来更长久的混乱”,难民问题不是少数国家应该面对的难题,而是给全世界的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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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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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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