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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1日,印度央行发布了2020年第二季度GDP数据。

数据显示,2020年第二季度,印度GDP同比萎缩23.9%,较此前最乐观预期仍有相当大落差。具体到明细项目,印度二季度消费支出同比下降31.2%,资本投资同比下降47.9%,制造业、建筑及服贸业分别同比重挫39.3%和50.3%,餐饮酒店业47%,工业和矿业则分别下挫38.1%和23.3%仅农业部门同比增长了3.4%,可谓全面崩盘。

更让人忧虑的是,二季度的同比下挫,是建立在原本就较低的参照值上:去年二季度GDP增速就仅为创6年来新低的5%,其中制造业增幅更只有0.6%。此次公布的2020年二季度GDP增速,是自1996年印度开始公布季度经济数据以来,印度季度GDP首次出现负增长,也令该国成为亚洲表现最差的主要经济体。

鉴于印度经济的糟糕表现,国际间评级机构纷纷下调对其经济预期,其中穆迪9月11日(Moody`s)将印度自4月开始的本财年GDP增速,从去年11月预测的-4%降至-11.5%,惠誉(Fitch Group)稍早预测印度本财年GDP增速为-10.5%,更早一些,高盛(Goldman Sachs)和野村证券(Nomura)分别预测印度本财年GDP增速为-14.8%和-10.8%。印度国内机构Crisil和印度评级与研究公司(India Ratings andResearch)也给出了前所未有的“差评”,分别预测本财年印度经济将负增长9.0%和11.8%。

尽管穆迪等多家机构认为,未来两个财年印度将出现GDP同比增长,但同时指出“这仅仅是基于统计基础效应”——通俗说,就是今年数据实在太糟,令明年同期同比数据“跌无可跌”,如此而已。

如今人们纷纷议论,印度总理莫迪(Narendra Modi)的“5万亿之梦”,会否因此告急。

去年印度联邦选举中莫迪及其印度人民党获胜,胜选后莫迪意气风发,提出在下届(2024年)联邦选举前,要推动印度成为“5万亿美元经济体”,

印度从40年代末独立起,花了约70年时间才成为2万亿美元经济体。莫迪上台后通过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刺激投资和消费等手段,令印度在其前一个任期(2014-2019年)成为3万亿美元经济体,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五。但进入2019年,印度经济出现滞涨,尽管百般修饰,其当年GDP增速也降至7年新低的5.3%(未“修正”前更只有4.7%)。莫迪认为,倘任由经济数据就此滑落下去,将严重影响自己和印度人民党的支持率,从而动摇执政根基,因此才在去年胜选后喊出“5万亿美元经济体”这一振聋发聩的口号——而“5万亿美元经济体”也只不过是更庞大“莫迪之梦”的第一步,下一步是在2032年实现“10万亿美元经济体”的更宏伟目标,届时印度将超越日本、德国,跃居世界第三大经济体。

然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印度GDP年增速绝不可低于9%,且需拥有确保可持续增长的领域,早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前,许多国内外分析家就指出,这对于经济结构严重不均衡、基础设施欠账巨大、劳动力素质参差不齐、外资政策朝令夕改,且各地保护主义情绪错综复杂的印度而言,几乎是全然不可能做到的事。

对此,莫迪及其支持者踌躇满志,在他们看来,印度拥有无与伦比的国际环境,尽管多年来多变的投资政策、低下的行政效率,已吓跑了不少国外投资者,但他们相信“总会有更多大鱼上钩”;不仅如此,印度糟糕的基础设施和庞大而低下的国内低收入者购买力,对他们而言也是“优势”:基础设施糟糕,意味着可以通过大兴土木“刷数据”,底层社会基数庞大而消费力低下,则意味着“提高潜力更大”。

但所有这一切在最新经济数据面前都变得宛如镜花水月:印度此前全年GDP增速为负,还是1979-1980财年(-5.2%)的事,如今的问题在于,从制造业到引以为自豪的“外包”产业,从餐饮业到酒店业,从物流到能源、交通,经济萎缩是广泛的、巨大的和全方位的,而且此前匆匆实施的疫情应对措施,对抑制疫情传播几乎毫无作用——印度自9月1日起超过巴西,已跃居世界累计确诊数第二的国家,而在单日确诊等即时数据方面更跃居世界第一。鉴于印度低下的核酸测试基数,许多人士相信,印度实际确诊数要高得多。

然而莫迪政府的财政部仍然在唱着高调:8月份《印度月度经济评论》扬言,印度“最糟糕的经济时刻业已过去”,正迎来“气势恢宏的V型复苏”——尽管就连印度自己的报纸也对这些高谈阔论嗤之以鼻,质问“依据何在”。

分析家认为,莫迪政府的“依据”主要有以下几条。

首先,不顾一切地“重启”,结束自3月以来行之无效的“防疫紧急状态”,力图通过经济、社会和商业活动的恢复,让一潭死水的经济“活起来”。近期新德里等地的地铁等公共交通业已强行恢复,联邦和各邦也大造舆论,强调“印度新冠治愈率高死亡率低”,号召人们“忘记疫情”、“让一切恢复常态”,试图借此让各项经济数据触底反弹。

其次,“开闸注水”。

《印度经济》和《经济时报》等印度财经媒体9月10日透露,莫迪政府正计划向汽车制造、光伏等产业提供1.68万亿卢比(约合人民币1564亿元)的激励资金,并将本已是亚洲最低之一的公司税进一步降低,以吸引相关产业国际投资者在印度“落户”,从而促成印度就业率提升,实现经济良性增长。

然而种种迹象表明,这很可能是一厢情愿。

今年6月1日,穆迪已将印度主权信用评级,从Baa2下调至Baa3,展望为“负面”,这已是“投资级”中的最低档;6月18日“投资级”中最低的BBB-;而最早将印度主权信用级别降至BBB-的标普(Standard& Poor's)虽在6月11日维持现有评级,却发出“印度主权信用评级未来24个月内下调至垃圾级的概率为1/3”的警告。最新公布的二季度GDP增速,至少不会令上述评级机构给出更正面的评价,这显然只会吓退更多外国投资者和外国资本,而非相反。

麦肯锡全球研究所(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指出,过去10年间印度失业率、尤其青年失业率一直稳步上升,此次疫情及疫情应对措施又导致1900万个正式工作岗位人间蒸发,“如果在2030年前,印度无力创造出至少9000万个非农就业机会,青年失业率一项就足以给印度社会造成极大麻烦”。

印度财政部首席经济顾问桑亚尔(Sanjeev Sanyal)日前曾表示,印度可以用“前所未有的规模”兴建更多基础设施,并放宽举债限制,允许国债占年度GDP比重“上升若干个百分点”,从而刺激经济更快复苏。

然而印度赤字问题业已十分严重(目的认为印度联邦赤字占年度GDP比已高达7.5%,各邦也高达4.5%,广义政府财政赤字本财年将高达GDP总量的12.0%,一般政府债务高达GDP总量的90.1%),继续大规模举债和“注水”,只能进一步拉低印度主权信用评级,不仅是饮鸩止渴,而且“中了毒也未必解渴”。

罔顾汹涌疫情执意“重启”,或许能让未来一个季度GDP增速纸面上漂亮一些,却可能吓退更多国际投资者和资金,甚至引发疫情已缓解国家对印度“定向检疫隔离”:毕竟,印度联邦政府可以“为经济数据不要性命”,别的国家民众却有权选择和印度保持“安全社交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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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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