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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一本由曾任“厅官”——原任海南省社会保险事业局局长邓光华所著的《秦桧大传》引发广泛关注。

“大传”本身倒也罢了,“大传”前言里,作者本人赫然大书“谨以此书热诚纪念为造福苍生、结束战乱做出卓越贡献的南宋杰出政治家、思想家、战略家、外交家、文学家、书法家、救时真宰诞辰930年”,并借用某“著名书法家”半文不白、半通不通的“对联”,颂扬秦桧“不愧一朝圣相”,为其所谓“万古奇冤”抱打不平,不免引发“围观群众”啧啧称奇。

为什么啧啧称奇?

因为这位秦桧着实太过出名,“人物造型”也不免太“死板”:自南宋后期至今800多年,他大奸臣、大卖国贼的口碑,便如同全国各地岳王庙前的铁铸跪像般“永不磨灭”,即便秦氏子孙中有良知者,也懂得洁身自好、和这位劣迹斑斑的祖先划清界限,写下“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这样传颂千古的名联,上至正史,下至评书戏文,众口一词,说“铁案如山”,怕是没太大争议。

“断代为史”,不论宋史或与之对立的金史,都是两个王朝灭亡后,由元代官员、学者编纂的,相对而言可以“超脱”,并没必要为前人刻意粉饰或蓄意抹黑,在这两套官修史书里,秦桧独揽相权十九年之久,掌权期间畏敌如虎,嫉贤若仇,党同伐异,朋比为奸,在他任职期间,残宋疆场日削,民生凋敝,武备废弛,岳飞等良将惨遭迫害,而付出如此代价所换来的一纸宋金和议(《绍兴和议》,即公元1141年和议,也即前厅官所称颂的“造福苍生、结束战乱”的“丰功伟绩”),在割地(割让唐、邓两州全部和商、秦两州各一半)、称臣、纳贡(年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等种种屈辱后,不过维持了区区二十年(公元1161年金主完颜亮毁约南侵,此时“万古奇冤”秦桧刚死六年),如此“卓越”、“杰出”,被元代史官一笔抹入“奸臣传”,难道很冤么?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皇帝个人爱憎或“形势需要”,南宋官方对秦桧的贬斥是间断性的,而对他的褒扬、封赠却是长期性的,但即便在其父子党羽最得势时,民间对他的憎恨却是持久、执着和普遍的,韩世忠之面折,施全之舍身行刺,临安市井小贩“油炸脍”(油条)的流行,正是不同阶层南宋民众对这位权倾一时大人物真实感情、评价的折射,这些时人的评价,又通过一代代小说家言、评书戏文的口耳相传,传诵千载,流传至今。“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这位想必学过历史唯物主义的厅官,是真的不懂,还是自以为是到了数典忘祖的地步?

诚然,学术是可以争论的,对秦桧在历史上的具体作为,也同样可以在史实的基础上进行争论、辨析。事实上,对于秦桧是否“金人间谍”,南宋对金屈辱求和及害死岳飞的“首恶”,究竟是宋高宗还是他,几百年来学者们一直在各抒己见,秦桧在被虏北上前的一些事迹、他在书法等方面的造诣,也并没有被人们抹煞。但学术可以争论,是非必须分明,秦桧有哪些历史贡献,或哪些本该由别人负责的过失让他背了黑锅,大可以经得起推敲的论据和缜密的论证,和同好充分探讨,并接受读者的检验,用这种充满主观色彩、藐视九百多年正史野史、朝谈巷议、官论口碑的“自序”率然翻案,不客气地说,这是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么?

虽然是前任厅官,也仍应注意社会影响、保持个人晚节,倘真心想和大家客观探讨秦桧等历史人物功过是非,就请拿出一个端正的学术争论态度来,居高临下地摆出一副“我比这几百年口碑都高明”身段,硬要把秦桧这个“量级”的铁铸跪像给扶站起来,做如此是非不分的事,恐还是先掂一掂自己分量、看一看天下大众脸色比较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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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分钟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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