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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7日,一则由美国非政府组织“看不见的儿童”(Invisible Children)所制作的29分钟视频Kony2012 、又称“抓住科尼”(stopkony)”突然出现在“脸书”上,短短3天内,点击率已突破30万。在这部视频里,乌干达反政府组织“圣灵抵抗军”(LRA)绑架并役使童子兵的行为被公诸于众,“看不见的儿童”通过一个不露面的乌干达小男孩呼吁网民“在2012年通缉并逮捕”圣灵抵抗军首领约瑟夫.科尼,并将之送交海牙国际法庭。

圣灵抵抗军被联合国下属新闻机构“综合区与信息网(IRIN)”评述为“世界上最神秘、了解者最少的反政府运动”,如今一夜成名,欧美不少人群情鼎沸,仿佛这些幽灵般的恶魔横空出世,使可怜的黑人国家乌干达陷入蛮荒境地,急需“文明世界”的全力拯救一般。

然而乌干达人似乎并不太领情。据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和邻国民主刚果的《金沙萨潜力报》介绍,从最初几日起,就不断有人在“脸书”和推特上批评“抓住科尼”视频“失实”、“误导”、“不尊重乌干达人和非洲人”,甚至指责“看不见的儿童”动机不纯。耐人寻味的是,唱反调的许多都是乌干达人,其中既有现政府即穆塞韦尼政府的支持者,也有不折不扣的反对派和人权活动家。

正如这些人所言,29分钟的视频从一开始就给不知情的外部世界灌输了一个错误概念:圣灵抵抗军是“新生事物”,它如今正肆虐乌干达北方。

事实恰是相反的。

 

溯本源由来已久 起事初纪律尚严

 

其实圣灵抵抗军历史很悠久,1988年,它的前身“乌干达人民民主基督教军”(UPDCA)就在乌干达北部出现,此后曾改名“全国联合救世军”(UHSA)和“圣灵抵抗运动”(LRM/A),改叫圣灵抵抗军则是1992年的事。

乌干达虽是个小国,但和许多黑非洲国家一样,境内民族林立。英国殖民统治时期,将统治重心放在农业发达的南方,并着意扶植班图(Bantu)语系、尤其是擅长农耕的巴干达人(Baganda),作为自己在当地统治的代理人,而在乌干达北方靠近中非、南苏丹边境一带,生活着由东北非迁来、属于尼罗语系(Nilotic language)的阿乔利人(Acholi),这些人以游牧为生,信奉一种本土化的基督教(巴干达人既有信奉伊斯兰教的,也有信奉基督教的),在殖民时代阿乔利人被排斥在政治、经济中心之外,社会和经济发展水平比南方还要落后,但也因此保持了较高的独立性。

1962年乌干达独立,此后政局动荡,又经历了残暴独裁者阿明(Idi Amin Dada)长达8年的统治。1979年阿明入侵坦桑尼亚失败后逃亡,攻入首都坎帕拉(Kampala)的各派游击队经过多次分解组合,最终在1986年以穆塞韦尼(Yoweri Kaguta Museveni)的乌干达爱国运动(UPM)成功上台执政而告一段落。

由于执政的穆塞韦尼政府中以南方人居多,本就处于边缘地位的北方阿乔利人感到更加失落,且乌干达人口中多为基督徒,但历史上英国殖民者却有意倚重穆斯林农场主、商人,以实现当地政治平衡,阿明就是穆斯林,而穆塞韦尼虽然是基督徒,但他上任后乌干达仍然加入了伊斯兰会议组织,一些游击队派别对阿乔利人也表现出警惕和不友善,这些都让不少阿乔利人感到惴惴不安,笃信“土基督教”的他们,渴望“万能的圣灵”降临救世,各种“末日救世说”在这一地区本就十分流行,此时此刻就更不胫而走。

1985年5月25日,在阿乔利人聚居区出现了一件咄咄怪事,29岁的妇女爱丽丝.奥玛(Alice Auma)突然“中邪”,神智恍惚、又聋又哑,她的父亲带她连看了11个巫婆均无济于事。有一天,她突然开口说话,自称“拉克维纳”(Lakwena阿乔利人的先知),声称圣灵指引她前往帕拉阿国家公园(Paraa National Park),家人将她送到那里后,她神秘消失了整整40天,回来后便声称得到“圣灵训示”,可以拯救阿乔利人的心灵。从此后她变成了一个巫婆,以“精神治疗”为业。

1986年,她突然变得热衷政治,8月6日,成立了一个叫做“圣灵运动”(HSM)的组织,这个组织声称要捍卫阿乔利人利益,和当时势力蒸蒸日上的穆塞韦尼做斗争,而支持他们的,就是爱丽丝.拉克维纳的“圣灵启示”,按照这个“启示”,信徒只要“拥有崇高信仰”、用乳木果油擦身,并遵守一系列戒律,就可以刀枪不入,所向无敌,信徒如果在“圣战”中牺牲,就能得到“真正的救赎”,灵魂进入天堂。拉克维纳还预言,穆塞韦尼必败。

信以为真的许多阿乔利人加入了拉克维纳的队伍,这支队伍卷入了当年8月开始的又一次乌干达内战,并成为内战中最狂热的一支反政府武装。据称起兵后,当地基督教神父写信给拉克维纳,责备她违背宗教精神,希望她回头是岸,这位和她很熟悉的神父不解地问“你从小生性善良,理想是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如今为何要倡导杀戮”,拉克维纳在回信中称,如果“不能拯救一个人的心灵”,即便再高明的医生,能挽救一个肉体,也不过“让他在另一个杀戮场被杀死”,因此唯一出路就是“拿起刀枪,给腐朽的社会做外科手术”。

1987年8月,拉克维纳的势力达到巅峰,占领了乌干达北方大部分土地,并直逼首都坎帕拉,但她的“圣力”似乎也就到此为止,此后便连吃败仗,1988年,她的“天兵天将”在坎帕拉附近森林遭遇政府军精锐,结果“刀枪不入”的“神力”在炮弹面前一败涂地,死伤惨重,溃退下来的信徒纷纷指责“圣灵不灵”,沮丧的拉克维纳宣称“先知已被邪恶的炮弹吓跑”,自己不再是先知,而重新变回爱丽丝.奥玛,随即她悄然离队,逃到肯尼亚北部的达达布难民营,从此不预世事。2004年11月,她被揭露出贩卖儿童的劣迹,但2006年因被诊断出患有艾滋病后不了了之,2007年1月17日,曾经叱咤风云的“拉克维纳”寂寞地死去。

公平地说,拉克维纳时代的“圣灵运动”虽然带有宗教色彩,但出于部族权益斗争需要,她的队伍以黑非洲部族战争的标准看,纪律尚属严明,至少对阿乔利人力争做到秋毫无犯,她还从宗教号召角度,要求信徒“只许向前不许左顾右盼”、“不得杀死蛇和蜜蜂”、“不杀平民和俘虏”,否则“圣灵不庇佑”。尽管纪律条文是一回事,实际是另一回事,但大体还过得去的纪律,让她的乌合之众在得势时获得广泛响应,即便失败,甚至她本人已消失,逃回阿乔利人区域的余部也仍然在当地居民中得到庇护,境遇比其它一些失势武装组织的残部要好得多。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圣灵运动”残部需要一个新的领袖,以免遭到穆塞韦尼军队的反攻倒算。这时,真正的主角——“堂弟科尼”登场了。

 

科堂弟呼风唤雨 圣灵军沦为恶魔

 

“堂弟科尼”是阿乔利人聚居区城市奥德克(ODEK)人约瑟夫.科尼(Joseph Kony),1987年4月1日组织了一支小队伍响应拉克维纳,并在几天后成功袭击了一支政府军小分队,他的人马主要在乌干达北部重镇古卢(GULU)附近活动,这里正是拉克维纳活动的中心(拉克维纳“得道”后就在古卢当“心灵治疗师”)和拉克维纳不同,他的战术主要是化整为零,和当地驻军打游击战,虽然不能大胜,却也不致大败。

当拉克维纳失踪、“圣灵”被炮弹炸得下落不明消息传来,这位来路不明的小头目突然精神恍惚,念念有词地声称自己其实是拉克维纳的表弟,失踪的“圣灵”已跑到自己身上。病急乱投医的各路溃兵信以为真,便推他为新首领,他收拢“圣灵运动”和其它被打散的反穆塞韦尼派别,组成后来的“圣灵抵抗军”,退回阿乔利人地区继续抵抗。

和“堂姐“不同,科尼将队伍分为小队,和政府军进行捉迷藏式游击战。由于率先攻到这一地区的亲政府武装实行了“血亲复仇”,阿乔利人一度普遍站在科尼一边,相信他所说的“只有我和圣灵才能保护阿乔利人”。

尽管和“堂姐”一样大搞神秘主义,但科尼的套路显得更朴素、更适宜野战生存环境,比如他不再要求乳木果油擦身,而是只要信徒用果油在身上画十字,如果一战后生还,便是“圣灵庇佑”,反之则是“信仰不诚”。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他大大简化了圣灵抵抗军的纪律,这有利于保护信徒的士气,但也为后来的暴行打下伏笔。

此时逐渐站稳脚跟的穆塞韦尼开始反思民族政策,1991年3月,他制订“北方计划”,在政治上,通过给予各部落、派别代表权,推行所谓“无政党民主”,消除阿乔利人“二等公民”的被歧视感;在军事上,发动当地部落、村庄搞“弓箭联防”,即以村为单位实行“连环互保”,搞自卫性质的“民兵弓箭队”,挤压圣灵抵抗军的生存空间。

这些措施相当奏效,科尼和他的信徒被逼上绝境,孤注一掷的他们开始铤而走险,从此走上大规模绑架勒索、对平民大肆施暴的道路。

按照科尼和他的死党、圣灵抵抗军“外事代表”奥比塔(James Alfred Obita)的话,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科尼认定阿乔利人“背叛圣灵”,因此他只有通过无选择的暴力,去“唤醒”乌干达人,并建立一个以“摩西十诫”为治国原则的宗教“圣国”。当然,一些比较聪明的圣灵抵抗军骨干(如奥比塔),曾提出“争取民主、人权”、“多党制”、“民族平等”等口号,但即便圣灵抵抗军内部,大部分也根本不认同、甚至不知道这些听上去很美的术语。

在邻国的调停下,1994年1月,科尼和政府签署和平协定,规定圣灵抵抗军在6个月内接受和平改编,但这不过是科尼的权宜之计,仅过1个月,他就单方面撕毁和约,开始疯狂行动。

和“堂姐”不同,科尼的暴行几乎都指向同族的阿乔利人,尤其是和政府合作的那部分人。一系列令人发指的血案,很快就和他、和圣灵抵抗军挂上了钩。

1995年,他们在埃提亚科杀死村民数百人,这是圣灵抵抗军第一次大规模杀戮平民;1996年,他们在阿伯科绑架、杀害139名女学生,震惊了整个黑非洲。穆塞韦尼政府最初仍寄希望于和平解决,并恳请罗马教廷和美国前总统卡特出面调停,科尼顺水推舟,达成了1996年总统大选期间停火的协议,但不久他便故态复萌,1997年1月,圣灵抵抗军袭击并血洗了朗沃镇,杀死平民400多,导致10万人流离失所。

乌干达政府军之所以奈何科尼不得,是因为圣灵抵抗军并非仅局限于乌干达境内活动,而是和肯尼亚、中非、苏丹和刚果(金)的某些势力相互勾结,尤其当苏丹南北内战爆发后,科尼和喀土穆的巴希尔政权结为同盟,共同打击南苏丹的“苏丹人民解放军”(SLPA),并得到喀土穆许多援助,这些都让科尼有恃无恐。

但近年来,圣灵抵抗军声势大衰,究其原因,首先是圣灵抵抗军的暴行令其丧失群众基础,而他因此实施的报复又让群众更加惧怕和远离他们;其次,国际社会普遍支持穆塞韦尼政府的行动,2005年7月8日和9月27日,国际刑事法院发布逮捕令,对科尼及其副手奥蒂(Vincent Otti),圣灵抵抗军指挥官卢克维亚(Raska Lukwiya)、翁格文(Dominic Ongwen)、奥德希亚姆博(Okot Odhiambo)进行通缉,次年6月2日又发出红色逮捕令。2010年3月,美国参议院通过法令,将圣灵抵抗军列入恐怖组织行列,5月《解除圣灵抵抗军武装和恢复乌干达北部秩序法》在众院通过,并由总统签署生效,当年10月24日,奥巴马政府宣布和乌干达政府进行针对圣灵抵抗军的“反恐合作”,并派遣了100名美国军事顾问;第三,2011年7月,南苏丹独立,圣灵抵抗军和唯一盟友——苏丹的联系被切断,从此陷入四面楚歌境地;第四,圣灵抵抗军内讧,前述被通缉的5人中,奥迪和卢克维亚均被科尼杀死,奥德希亚姆博则在内讧后失踪,可能也已死亡。

 

童子兵阴魂不散 谈人权问题多多

 

国际刑事法院的指控,包括反人类罪、战争罪,具体条款有谋杀、强奸、性奴役和使用儿童作为战斗人员,事实上正如许多非洲问题观察家所言,尽管童子军在黑非洲十分普遍,但从未有一支人马像圣灵抵抗军那样极端——这支武装的基层战斗人员,几乎全是(或曾经是)童子兵。

据各方资料,科尼自1987年起,先后迫使10000名义上儿童成为武装人员,其中不仅有男童,而且还有女童。为了迫使这些儿童俯首帖耳,除了常规的“洗脑”,圣灵抵抗军还使用了诸多令人发指的手段,如杀死儿童的父母、族人,使之成为“脱离社会的孤儿”,不得不“把圣灵抵抗军当做大家庭”;当着儿童的面杀死老师、村长或长老等权威,以树立新的权威;逼迫新加入的儿童亲手杀人,甚至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使之破罐子破摔无法回头。假托宗教的巫术加上古老的习俗,会令被强奸的少女无法回归社会,不得不跟着他们走,而这些人的存在又加强了这个神秘组织的凝聚力,使之可以在艰难状况中繁衍下去。

一些组织,如“人权倡议基金会”(FHR)的负责人塞万亚纳(Livingstone Sewanyana)坚持认为,童子军问题不能单纯指责科尼,穆塞韦尼也使用过童子军,甚至比科尼还早;一些欧美人权活动家则从宗教角度,对美国和欧盟各国政府支持穆塞韦尼政府表示反对,如美国保守派人士、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林博(Rush Limbaugh)则认为,圣灵抵抗军是“基督教人士”,而奥巴马派兵100帮助穆塞韦尼政府,是“帮助独裁者镇压民主”、“帮助异教徒镇压基督徒”。但这些意见远非主流,如针对林博的观点,不少人反唇相讥,指出穆塞韦尼同样是基督徒,且圣灵解放军长期以来一直和信奉伊斯兰教的的喀土穆政权结盟,在信奉基督教的南苏丹大肆烧杀淫掠。

 

搞围剿成绩不小 说视频误导不少

 

此次视频之所以引发轩然大波,原因是不少的。

尽管穆塞韦尼长期在位,并实行威权统治,但他在位期间注意族群、派系平衡,实施“无党派民主”,各乡镇的“全国抵抗运动委员会”分支由普选产生,并行使议会职能,而各政党则允许存在,但不能直接指派候选人参选,所有政府成员都由穆塞韦尼一人指定。这种“人治”虽和现代民主政治相去甚远,却在很大程度上顾及到各地区、各部族利益,得到大多数乌干达人认可。

乌干达是农业国,也是黑非洲为数不多、矿产资源匮乏的国家,至今该国人均国民收入仅有300美元左右,在非洲也是较低水平。

但尽管如此,乌干达经济和社会发展速度是较快的,1995-2010年,GDP增速一直稳定在6%以上,是撒哈拉以南非洲中最高,并被世界银行树为“资金利用典范”,2011年因受欧债危机影响,GDP增速估计只有5.5%,但仍远高于撒哈拉以南非洲平均水平(4.9%)。

2002年起,穆塞韦尼政府开始谋求国际合作,并相继得到周边除苏丹喀土穆政府外各国,以及美国、欧盟等国际社会的支持。2002年3月,乌干达军队发动“铁拳行动”,联合周边几国共同围剿圣灵抵抗军,至2007年,乌干达政府声称,曾有几万人马的圣灵抵抗军只剩下500-600武装人员,但独立消息来源称,科尼尚有3000武装人员,和1500名妇孺;2011年,非官方消息来源估计,圣灵抵抗军只剩下300-400人;今年初,乌干达国防部长基永加(Crispus Kiyonga)宣称,圣灵抵抗军只剩下200-250人,今年2月,基永加宣布,将在非盟的统一协调下,和民主刚果、中非、南苏丹等国组织5000人的联军,对圣灵抵抗军加强围剿,但希望得到国际援助。

美国助理国务卿卡尔.维考夫2月22日称,2011年圣灵抵抗军共发动了278起袭击,绑架300多人,这个数字和最高峰时动辄一次数百人、数千人已不可同日而语。在最高峰的2006年,因圣灵抵抗军和政府军冲突导致流离失所的难民多达170万,2011年则只有46.5万。

正如许多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士所指出,自2006年以后,圣灵抵抗军的活动重心已转移到境外;2008年“法拉杰Faradje圣诞屠杀”,绑架180人,杀死其中143人,并在附近地区杀死数百人,事发地是民主刚果;2009年9月发生 “圣母升天节迫害事件”,一些当地居民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事发地是南苏丹;同年12月导致321人死亡、250人被绑架的马孔波Makombo事件,事发地是民主刚果……联合国资料显示,自2008年9月至2011年11月,圣灵抵抗军共造成2300平民死亡,3000人被绑架,其中大部分发生在民主刚果、南苏丹和中非共和国,90%生活在民主刚果靠近卢旺达边界、圣灵抵抗军活动猖獗区的平民感到不安全。

由此可知,和那29分钟视频叙述相反,圣灵抵抗军在乌干达本土的影响力已经不大,反倒在周边国家尚存余毒。一般观察家都认为,科尼本人根本不在乌干达境内,因此视频煞有介事地呼吁乌干达人“抓住科尼”,令乌干达人和熟悉内情者十分愤怒。乌干达记者拉古米尔(Rosebell Kagumire)称,Kony2012的拍摄者本人到过乌干达,明明知道绑架儿童事件如今主要发生在民主刚果境内,却故意在视频中误导不知情的各国民众,让他们以为问题还是出在乌干达境内,是“不负责任”的;一名乌干达网民在推特上质问Kony2012策划者“看不见的儿童”,你们煞有介事地呼吁网民们在乌干达“1年内抓获科尼”,为何不实话实说告诉大家,科尼根本就不在乌干达境内(美国非洲司令部司令卡特.哈姆General Carter Ham日前称,“根据可靠情报”,科尼极可能藏身在中非共和国境内一个秘密据点)?

一些分析家指出,对于美国的“慷慨援助”,黑非洲各国本就不甚满意,美国人只派了100个大兵做顾问,并策划出争议很大的“闪电行动”。

2006年,乌干达政府军根据美国顾问建议,主动诱使“圣灵抵抗军”和谈,同意在后者退出乌干达的前提下,让他们平安退入民主刚果境内加兰巴国家公园两个指定“安全营地”,2006年8月26日协议签署,2008年12月-2009年3月,在美国顾问协调下,“闪电行动”开始,乌干达、民主刚果政府军和南苏丹军队同时出击,摧毁两座营地,因计划拙劣、行动鲁莽,此次大规模袭击未能捕捉住圣灵抵抗军主力,这些逃脱的武装分子恼羞成怒大肆报复,导致严重后果。由于这次“引蛇出洞”,大批圣灵抵抗军骨干从乌干达境内转移到境外,使得其暴力行动进一步国际化,对此,美国顾问的馊主意难辞其咎,正因如此,不少当地人责怪美国人“顾己不顾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相反,当地几国的联合行动却卓有成效,斩获不俗,连美国副国务卿维考夫(Karl Wycoff)都承认,对付科尼和圣灵抵抗军“主要靠非洲人自己”,而Kony2012视频却摆出一副当地人束手无策、非白人“救世主”解救不能自拔的居高临下架势,令饱受殖民之痛的当地人无法接受。

还有人指出,Kony2012和“看不见的儿童”这次行动本身,就带有可疑的功利性。这个组织通过一些有影响的支持者,如歌手蕾哈娜(Rihanna)大量“吸粉”、“转发”,并“顺便”募捐,却只字不提这些捐款并非提供给乌干达儿童或反圣灵抵抗军事业,而是捐给“看不见的儿童”组织本身;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这个组织其实是受乌干达穆塞韦尼政府邀请,去乌干达北部视察社会重建和儿童回归社会效果的,但视频对此事实全无交代,对“正事”则几乎一字不提。

至于“Kony2012让世界了解了圣灵抵抗军的暴行和乌干达儿童的苦难”,则同样夸大其辞:早在2006年,007系列片“黄金赌场”就涉及“圣灵抵抗军”和童子军问题,近年来涉及这一问题的、不同视角的文字、音像制品很多,国际关注和帮助也不少,而正如一些当地评论家所言,“不关心的人怎样都不会关心”,更何况“看不见的儿童”这种类似“病毒营销”的不正当手段,对消灭圣灵抵抗军、改善当地儿童状况,又能有怎样的帮助?连脉都不去号准,又何谈对症下药,更何谈药到病除?

2009年7月,安理会正式发表声明谴责圣灵抵抗军,并对各国联合打击行动表示支持;2010年7月,苏丹喀土穆政府表示,将和非洲各国“协调一致”、“根除圣灵抵抗军之祸”,自此至少在理论上,非洲各国达成针对圣灵抵抗军的统一战线。恐怕在这一问题上,非洲人还是只能靠自己,不论美国的100大兵,或创造“眼球奇迹”的Kony2012,恐怕都指望不上,因为看上去这些“外力”,帮的首先还是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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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1894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本名陶勇,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曾长期在非洲定居,对非洲政治、经济、文化情况比较关注。涉猎范围广泛,小说、散文、文化评论等都常常见诸出版物,业余时间还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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