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5日,美国总统奥巴马通过其首席联络官米格尔.罗德里格斯向国会递交一封信函,称叙利亚政府“可能”在内战中对反对派使用了化学武器,但“信息不一定够”、“情报部门对此尚有存疑和分歧”。
自去年底以来,奥巴马和五角大楼、参联会等美国军政领导机构多次为叙利亚当局划出“不得动用化学武器”的所谓“红线”,暗示一旦叙利亚越过“红线”,将面临“严重后果”,这被认定是大规模武装反对派、甚至直接进行武装干预的代名词。自此之后,人们便高度关注这条“红线”,等待着美国军事介入的临界点到来。甚至有人认定,所谓“红线”,不过白宫和五角大楼为名正言顺实施军事干预而找寻的托辞,用不多久便会有巴沙尔当局“闯红线”的消息传出,美国佬也会毫不犹豫抓住这些消息调兵遣将。
3、4月间,这种消息果然纷至沓来:先是反对派人士接二连三爆料,称政府军在大马士革、霍姆斯、阿勒颇,以及大马士革农村省“野蛮使用化武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些声称从叙利亚逃出的人还向联合国有关机构递交了若干证据、证词;紧接着,英、法、以色列当局或情报部门也接连表态,宣称“相信巴沙尔当局使用化武对付自己人民”。3月21日,联合国召集15名来自亚洲、北欧和拉美国家的专家组成以瑞典科学家阿克.塞尔斯特洛姆为首的专家小组,试图进入叙利亚进行化武调查,但大马士革当局拒绝允许其入境,迫使其不得不一直滞留在邻国塞浦路斯。就在罗德里格斯信函内容披露前两天,白宫还透出风声,称“尚不能断定”大马士革当局使用了化武,时隔两天便出现如此转折(这也是白宫自危机爆发以来,首次明确指称叙利亚当局可能使用了化学武器),不能不引起人们瞩目。
人们所关心的问题无非有以下几个:这算不算“红线突破认定”?这是否意味着美国将军事介入,如果是,怎么介入?奥巴马为何要作此姿态?
在美国国内,一直希望加强军事干预、甚至直接出兵的共和党议员、部分保守派智库认为,这就是“越过红线”,“奥巴马采取行动的日子到了”,如早在去年12月就由旗下学者萨尔曼.谢赫“可信地指出”巴沙尔已使用化武的布鲁金斯学会多哈中心就认为,巴沙尔已“确凿无疑越过红线”、“这不仅是触及美国红线、也是冒犯国际共识的问题”;在国际上,早于美国指控叙利亚当局“使用化武”的英、法两国政要同样连日吹风,认为“红线”已被越过,美国理应采取行动。然而自4月25日至今,奥巴马提到过“化武嫌疑”,也提到过“红线”,但偏偏不提“化武嫌疑等于越过红线”。
既然“红线”问题闪烁其辞,那么美国会不会以“红线”被突破为理由加大军事干预力度,甚至直接动武?或者一如某些阴谋论者所言,白宫和五角大楼原本就是设置了“红线”这个“阴谋命题”,为自己寻找动武的口实?
从目前看来,情况并非如此。
迄今为止,奥巴马所强调的,仍然是“强有力调查”,尽管近期有信息证实,250名美国特种兵自去年10月就部署在约旦,有人甚至提及让这些特种兵进入叙利亚境内,搜寻甚至摧毁叙利亚的化学武器,但无论白宫或五角大楼都显得意兴阑珊,走得最远的参联会主席马丁.登普西上将4月17日曾隐约谈及“有采取(军事)行动的选项”,但这个“军事行动”也仅限于确认叙利亚化武存放地点。正如法国《快报》所评论的,奥巴马近日的表现,似乎不像用“红线说”为扩大美国军事干预寻找借口,相反,却似乎在为美国暂不扩大军事干预,寻找足以应对“干预派”的“不作为”指责的理由。
一方面打破此前口径,首次直接质疑叙利亚当局使用化武,另一方面又迟迟不认定“红线突破”,摆出一副自相矛盾的姿态,这到底是为什么?
诚如许多观察家所言,在英、法、以纷纷鼓噪,叙利亚反对派频频呼救,国内保守派压力不断的情况下,奥巴马必须显示出自己“在作为”,方能平息众口;但一旦确认“越过红线”,他又面临更艰难抉择,如果置之不理,自己和美国的政治声誉将受到极大影响,不仅叙利亚当局有恃无恐,伊朗、朝鲜等国家也会有样学样,若真的进行军事干预,且不说可能重蹈当年伊拉克战争“找不到证据”的尴尬覆辙,在政治、军事层面也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
首先,越来越多证据表明,叙利亚反对派鱼龙混杂,来自世界各地的“圣战者”非但数量众多,甚至可以说是战场骨干,美国加大对反对派军援,很可能“变相资敌”,刚经历了波士顿连环爆炸的美国民意未必认可,吃过资助拉登、塔利班的亏的美国军政情诸部门也不得不谨慎行事。尽管有人提出,可以“扶植和美国价值观相近的反对派”,但即便这些人也无法确凿指出,反对派中究竟哪一派、哪个人,符合他们所说的选择要求。
其次,倘美国直接进行军事干预,固然可暂时避开前述麻烦,但代价却十分高昂,五角大楼此前研究显示,禁飞区或安全区等选项不仅代价高昂,而且“面临比利比亚糟糕百倍的局面”,而规模更大、也更有效的军事干预则至少需要7.5万兵力,时间则难以预估。奥巴马任期内最大的外交成就,莫过于结束和即将结束伊拉克、阿富汗两场漫长而代价巨大的“布什的战争”,他当然不敢轻易卷入一场前途叵测的“奥巴马的战争”。
大多数观察家均认为,迄今所有证据只能证明叙利亚拥有化学武器,而这是公开的、叙利亚政府也早就承认的,而不能证明这些武器被使用于战场。英、法的“红线越过”说,带有浓厚“拉美国下水”以解脱当前僵局的意思,表明它们不愿如利比亚事件时那样,充当军事干预的主力,而以色列的指控更多“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逼美国对伊朗“拥核”进行先发制人打击、或至少允许以色列这么做,也正因意主要不在叙利亚方向,“罗德里格斯信函”披露后,以色列的调门反倒悄悄降低了一些。
在“叙利亚之友”阵营以外,俄罗斯4月27日通过外交部副部长米哈伊尔.博格丹诺夫发出警告,称“不能以声称叙利亚当局使用化武为借口进行军事干预”,并直截了当地戳了美国当年以“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发动伊拉克战争、战后却找不到任何证据的旧伤疤。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则仅仅强调,叙利亚应允许联合国人员进入叙利亚境内,调查搜集有关叙利亚是否使用化学武器的线索,进行“自由和不受约束的访问”。
诚如一些分析家,如美国布鲁金斯研究所的肯尼斯.波拉克和法国国际战略关系研究所主任让-克洛德.阿拉德所判断的,美国在短短几天内措辞迥异,但实际上所掌握的线索并没有发生变化,而奥巴马既含糊指控了巴沙尔当局,又不把指控和“红线”、和军事干预直接联系起来,遑论干预选项和时间表。这或许是奥巴马的一种策略,即一方面向巴沙尔施压,另一方面保留多种选择余地:他可以用“证据不足”来说服要求他采取行动的人士“必须小心”,因为叙利亚战局、尤其反对派武装成分的复杂性,以及美国国内弥漫的厌战情绪,让他不得不小心行事;他也可以借此对大马士革当局施加更强大的压力,即“你们再不就范就走着瞧”。
正所谓“引而不发,跃如也”,从策略上,所谓“红线”既是虚线,也是实线,虚虚实实之间,则是各股相关力量的角力和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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